2016年9月16日 星期五

周芬伶:「玉露」,紫蝶與紅寶

"回國後,隔天就泡靜岡初茶,原來在精品店喝到的就是它,查了一下資料,初茶為一番茶,也就是茶的嫩葉第一次採摘,為怕過度曝曬,通常要罩網子,以遮擋陽光,因保持茶最新鮮精華的風味,又稱「玉露」,是高級茶的一種。有人說它像海藻湯,其實它的層次很豐富,每次喝都有不同的體會,溫度不同味道也不同。如果用它磨作綠茶粉,風味更是卓絕。"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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紫蝶與紅寶
我的桌上放著好幾罐「沙坑紅寶」,卻很少泡來喝,當收集的茶種越來越多,老茶年代越喝越老,新茶就排不上了,連以前視之如寶的紅玉,如今也少泡了。
茶也有故事,跟人結合之後,它才會活起來。當我們抵達橫山,這一帶地處背風處,濕度夠日光充足,為茶樹生長的寶地,紅寶總幹事剛採完茶不久,滿臉紅光,看來他才是紅寶,他有孩兒臉孩兒般的笑容,紅寶是他生命的一部份吧!社區中心是小學改造,洗手臺還是孩童使用的高度,我們都得屈身如孩童,洗完手坐下來喝茶,紅茶大壺泡大碗喝,這泡茶顏色漂亮,接近琥珀色,味道有濃郁果香,加上手摘有機栽培,喝來滑順清新,覺得不輸紅玉。年約六十幾的茶師父一直說這是「黃柑種」,那不是於1975由印度大葉與黃柑配種而成的臺茶十號嗎,為什麼人稱臺茶十二號呢,其實幾號很難記憶,重新命名讓它更為閃亮。
那天帶著閔淳、舸方、家祥到北埔,他們正在修煉自己的文學之道,而我已疲累,寫了三十多年,前期像羊,後期像牛,我不想再當牛羊了,因再也無草原可以奔馳。這次北埔之旅,是小小的自我放逐,我該放棄嗎,不當牛羊要當什麼呢?就讓一切歸零吧!山雨有欲來之勢,我的心早已下雨,它會是長長的雨季。
紅寶師父帶我們逛茶園,一條小徑旁的花叢剎時飛出一大群紫色鳳尾蝶,我們都呆住,當絕美一刻來臨,就是定格的狀態,那比煙火還燦爛的蝶舞,讓人心靜極了,你已非你,此世界也非同此世界,這是沒有誰的彼世,只有蝶。不知過了多久,有人戲說:「這是吉兆!」差不多也是同時,舸方接到獲獎電話,這是她第一個較大的獎,當她看著同伴一個個領獎,好幾次哭著對我說:「我是最差的一個,很怕對不起你的期望…」熱愛日本文學的她說話像日本少女般輕聲細語且謙退。這個獎來得正及時,她只是需要實質的肯定,怎麼勸都沒用,現在落實了,一伙都很開心,三個宅男宅女便一心二葉歡喜採茶。
這是我第一次跑茶山,自從喝茶之後,很自然作一些茶功課,我向紅寶師父預約秋涼時來跟他學培茶,拜他為師,他說沒問題,隔天在麻布山房吃飯,他也來了,喝得醉醺醺連鼻子都紅了,我說:「師父,下次跟你學培茶,不要忘喔!」他又說:「沒問題。」我接著說:「喝這麼多開車不好吧。」紅寶說:「幾十年都這樣,沒問題啦!」,我們在二十四小時之內見了兩次,這是怎樣的緣份。
那是六月底,以為這是人生的最低谷,七月初父親病危,七月底過世,辦喪事期間因吃錯藥差點癲狂,人生至此,還有何高低?高如何?低又如何?
九月初傳來茶師父的死訊,是被車撞死,初見的那天,紫蝶繞著他飛,他走入蝶中,靜止的蝶可以言傳,群飛的蝶無法描訴,定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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